长沙96岁老人有个心愿：让虎丘塔大修资料回到苏州

40多年前，苏州虎丘塔经历过一次以加固地基基础为主的大修，所采用的“桩排式地下连续墙”施工工艺，好比在虎丘塔塔基四周建造一个坚固的大花盆，让虎丘塔像是种在花盆中一般，稳固至今。

这次大修，是1949年以来，虎丘塔所经历的三次修缮工程中，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，曾轰动全国。如今在湖南长沙一位老人手上，还保存着与这次大修有关的施工设计图纸、往来信函等珍贵资料。这位老人，正是那次大修的技术顾问潘千里。如今，潘千里已是96岁高龄，他有个心愿——让这批资料回到苏州。

虎丘塔与塔前的监测设施。苏报融媒记者 叶永春/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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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千里的心愿，经他一位在苏州的好友沟通，转达到了苏州市文物保护管理所，这促成了潘千里的一次苏州行。

今年5月16日，潘千里来到苏州，同市文保所副所长徐苏君碰了面。两人虽是首次见面，但作为虎丘塔的安全管理员和研究者，徐苏君对潘千里早已熟悉，她十分珍惜这次碰面机会，并预感到潘千里所保存的资料，具有较高的历史和研究价值。

潘千里（左）向徐苏君（右）介绍资料的情况。苏州市文物保护管理所供图

这次苏州行，潘千里带来了这批资料的目录。从目录看，资料的时间跨度主要集中于1978年至1981年间，包括学术讨论笔记、往来信函、设计图纸以及各类勘测报告等。这三年半，正是虎丘塔大修重要的前期工作阶段，包括临时加固、方案设计、地质勘探以及塔体复测等。这阶段的工作，有效推动了后续大修的顺利完成。潘千里称，这些资料，他已事先复印并归类成册，汇编成4册共687页，暂定名为《有关苏州云岩寺塔（虎丘塔）的资料》。

潘千里整理的《有关苏州云岩寺塔（虎丘塔）的资料》。苏报融媒记者 叶永春/摄

这次苏州行，潘千里未携带资料原稿。那么，这批资料保存得如何？具体内容有哪些？承载着怎样的修塔故事？带着疑问，记者前往湖南长沙，找到了潘千里。

潘千里精神矍铄，说起当年那次虎丘塔大修工程，他的话匣子打开了。同时，他向记者展示了那批资料，只见资料纸张泛黄，却全都存放整齐，装满了两个纸袋。

潘千里将资料一份份抽出，其中有桌面般大的图纸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信函等。图纸中，一份名为“桩排式地下连续墙基础加固”项目的设计图上，设计负责人一栏里，就写着“潘千里”。此外，潘千里还收藏了《苏州报》以及《人民日报》对虎丘塔那次大修报道的报纸。

图纸设计负责人一栏里写着“潘千里”。苏报融媒记者 叶永春/摄

“在前后提出的二十多种诊治方案中，现在，中央有关部门已确定选择‘桩排式地下连续墙’的方案进行塔基加固，即在塔基周围地面下，浇灌四十四根钢筋混凝土桩，把塔基紧紧箍住，工程完毕后，虎丘塔将像种在一个坚固的大花盆里一样。”1982年3月29日，《人民日报》头版以《苏州虎丘塔塔基加固工程开工》为题，对虎丘塔开工一事做了报道。

虎丘塔塔基加固工程，于1981年12月正式开工，其中“桩排式地下连续墙”部分于1982年8月竣工，灌浆、壳体、换砖等后续工程于1986年9月竣工。当年11月，虎丘塔塔基加固工程完成验收。

在潘千里的记忆中，施工前的故事，同样激动人心，却很少为人所知。

忆往昔 岁峥嵘

在潘千里保存的资料中，最早的一份可追溯至1956年，那是一张“虎丘塔图”，包括虎丘塔的立面、剖面以及一至七层的平面图。这一年至次年，正是自1949年以来，虎丘塔首次接受塔体抢修。据1956年由建筑工程部华东工业建筑设计院出具的《工程地质勘测报告书》，虎丘塔已向东北倾斜约1.82米，全塔除正南和东南两面无显著裂缝外，其余各面均有裂缝，东西两面则由顶至脚有宽3厘米至8厘米的裂缝，且塔顶西北角有大洞，雨水能灌入。那次抢修，采取了在每层塔身箍三道钢筋等措施，达到了箍紧塔身的作用。

潘千里（左一）向苏报融媒记者介绍情况。刘振华/摄

此后，在1965年的检查中，虎丘塔又被发现产生了较多裂缝。自1978年4月起，虎丘塔险情加剧，塔身倾斜达2.3米以上。对此，苏州市政府和国家文物局邀请全国各地专家“会诊”，苏州市成立苏州市虎丘塔修塔领导小组。潘千里作为国家建委建筑科学研究院专家，受邀参与“会诊”。

早年，潘千里考入上海交通大学土木系，因院系调整，毕业于同济大学，后留在同济大学担任工程地质、土力学与基础工程的教学工作。他曾作为专家，参加过上海龙华塔维修的讨论。至国家建委建筑科学研究院工作后，他主要负责建筑技术情报研究。“我懂多个国家的语言，参加了众多国内外技术座谈，并出国到技术发达国家进行技术考察。”这段经历，为他参与虎丘塔“会诊”并负责设计施工方案提供了思路，“在到苏州前，我首先考虑到三个方案，灌浆、树根桩和桩排式地下连续墙。”

1978年6月5日至9日，在苏州阊门饭店，召开了虎丘塔抢险加固工程方案讨论会。“会前我拜会了我的老师、同济大学俞调梅教授，老师认同我的意见，使我能大胆在会上提出了‘桩排式地下连续墙’方案。”

潘千里认为，虎丘塔塔基的不均匀沉降，不全部是由于土层厚薄不一，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塔基下岩土的风化、溶蚀、溃散以及受地下水冲刷流失所致。因而，抢险加固工程要阻止这些因素的影响。而此前考虑的树根桩因塔体重量大且无大放脚基础，难以采用，因而适宜采用人工挖孔，再浇灌混凝土成桩，进而排列成墙的方法，即“桩排式地下连续墙”。

塔基外围灌注连续墙。老照片由苏州市文物保护管理所提供

“这是一项当时在国外发达国家已经推广使用的新技术，为了加深大家的印象，我带去了这项技术的影片，在大礼堂给大家放映，一边放映一边翻译。”潘千里说。

方案是否可行，需要勘察、论证和反复试验。潘千里称，在虎丘塔无法近距离钻探的情况下，他提议人工开挖探槽和探井，开挖的同时加强监控，施工那几天，连续“好几个风雨之夜，是彻夜不眠呀”。

然而，新技术的推广并非一帆风顺。潘千里坦言，对“桩排式地下连续墙”，社会各界有不同声音，不过经后续不断探测、测绘、研讨等，1981年2月，虎丘塔地基加固方案获得了国家文物局批准。“那是经过漫长时间，经过众多专家试验探索、反复研究，经过申报审批的结果。”潘千里感叹。

不相忘 缘再续

1981年12月虎丘塔地基加固工程正式开工后，潘千里因忙于其他事务，逐步从项目中淡出。此后，他在国内外多地辗转，参与学术交流、帮助解决技术难题，陆续受聘为国内外多家公司的总工程师、顾问等。

“一直忙到了91岁，才彻底退下来，现在尽管我96岁了，其实‘退休’还没几年呢。”潘千里笑着说。如今，他定居湖南长沙，然而走入他的房间，可见他并不闲着。房间内，有电脑，有打印机，还有大堆书面材料。众多材料中，不乏近些年来关于虎丘塔的学术报告等。

“过去这么多年了，对虎丘塔，我是念念不忘。”自从参与那次虎丘塔大修后，潘千里因工作等原因搬家多次，每次搬家，他都将当年参与修塔时留下的资料带在身边，小心保存。此后每到苏州，他必去虎丘。今年苏州行，他又特地去了趟虎丘，与虎丘塔合影。

潘千里介绍保存至今的资料。苏报融媒记者 叶永春/摄

如今，根据当年留下的资料等，他还在撰写有关那次修塔工程的纪实材料，希望能为虎丘塔修缮保护再做一点事。

“很多人说我年纪大了，其实在文物面前，我们都很年轻，虎丘塔一千多年了，我才九十多岁呢。”潘千里笑着说。他希望当年留存至今的施工设计图纸等资料能回到苏州，让苏州人都看得见，为后续虎丘塔的保护和研究继续发挥作用。

（苏报融媒记者 叶永春 徐璟杰/文）

编辑：钱芳